马克和芭芭拉这对设计师夫妻搭档是荷兰Delft 大学的同窗,在大学,他们和同学成立了艺术工作室并因此走到了一起。马克有远见有想法,但是有的想法不现实;芭芭拉是马克的“刹车片”,她性格温和,善于和人打交道,是内外沟通的润滑剂。出于女性的细腻,她在设计上更注重人性化的功能需求,和马克互补。
大学毕业后,马克和芭芭拉去了伦敦。马克在大学授课,1998 年成立工作室。芭芭拉和有“法国设计国王”之称的Philippe Starck 合作,设计了圣马丁街酒店和伦敦桑德森(Sanderson)酒店,那被认为是世界上最hip 的酒店。后来,芭芭拉在哈迪德的建筑事务所工作了5年,她和哈迪德合作设计了著名的千禧穹顶中的思雏区、沃夫斯堡科学中心等。
2002 年,夫妻俩回到阿姆斯特丹,2004 年来到广州参与新电视塔的竞标。他们是荷兰建筑师涌向中国大军中的一员,据荷兰建筑评论家玛丽斯•布尔曼统计,中国已有300 多座荷兰建筑师的作品在建,其中包括库哈斯设计的央视新大楼、MVRDV 设计的南京第壹区。广州新电视塔是IBA 在中国的第一个项目,是马克离梦想最近的一座建筑。从竞标到中标,也是他们的第二个女儿孕育的过程。中标当日,女儿出生广州新电视塔设计师、荷兰IBA 事务所的马克•海默尔和芭芭拉•库伊特(Mark Hemel&Barbara Kuit)夫妇。夫妻俩为女儿起名为“妮娜”。
B =《外滩画报》
H=马克•海默尔(Mark Hemel)
K=芭芭拉•库伊特(Barbara Kuit)
B:据说电视塔扭转了45 度的设计灵感来自女性的身体,是这样吗?
H:是的。电视塔分为5 个功能段,每段都要体现出不同的层次,要有美感、装饰感,还要有个性、柔性。
K:电视塔非常高大,如果它只是一根直筒筒的柱子,人们可能会觉得它只是冷冰冰的建筑,和自己没有关系。越高大的电视塔越要有魅力,让人感到亲近。另外,扭转了45 度的电视塔在任何角度看起来都不同。有生命力的建筑都是多面的,可以从这面看它,也可以从那面看它;可以喜欢这面,也可以喜欢那面。
H:广州新电视塔表达了我一生追求的东西。绝大多数的建筑都是方方正正、面积很大,看上去很直接、很强壮。这些是男性建筑,表达的是男性价值观。建筑界能否设计、建出女性化的建筑?如何建?为此我们讨论了很久。因为女性化建筑要有女性的特点,既要有深度,又得难以琢磨、难以理解。这些都是设计、建造的难点。
在广州电视塔的竞标中,有的设计师设计的电视塔比我们的高大,但体现的都是男性价值观。我认为建筑的重点是质量以及和环境是否协调。符合条件的建筑,如果你长时间地看它,你不会厌烦,反而会觉得它很有趣味。如果你参观了一次,还想再参观一次,每次都会有新发现。合格的建筑是对周围环境的丰富,是一种完整、复杂、全面的体验,这和女性在生活中的态度一样—女性不简单,也不直接。男性则不同,他们的注意力集中,一根线到底。
B:马克的建筑女性观是否和芭芭拉有关?
H:肯定有关的,不要忘记我和芭芭拉是搭档。我喜欢和女性共事。但是建筑界是男人的世界,在设计电视塔的过程中,芭芭拉经常碰到这种情况—男建筑师喜欢扎堆讨论,芭芭拉融不进去。不过,别人对她都非常尊重,觉得一个女性在男性世界里独立工作很了不起。
B:据说“细腰”设计是政府的要求,是这样吗?
H:这是双方的要求,既是政府、客户的要求,也是我的审美理想和追求。“细腰”设计是一次挑战,因为在最细的部位要放进电梯、竖井、应急楼梯,还要放下中心核。同时,它必须是最细的。“细”有多种概念。在生活中,有人瘦到厌食,有人暴饮暴食导致肥胖症,这些都不健康。我追求的“细”是和谐的,既考虑资金、金属材料的问题,又要考虑建筑美感、技术能否实现,还得考虑能否符合规章。设计是一个找方法确保方案实现的过程,不能一意孤行,固执己见。
B:在施工现场,看到自己的作品正在拔地而起,你们的感觉如何?
K:当我站在电视塔的最顶端,非常骄傲。那种感觉很难用语言来表达。直到现在我还是这样,每次看到它就很骄傲。女儿是我的心血,而我的灵魂都在电视塔上。
H:一开始,电视塔的设计和想法完全出自我和芭芭拉,除了我俩,没人相信能造出这样的建筑。当设计进入一定阶段时,突然有上百人围着我们,就像你刚当父母,开始抚养和教育孩子的时候,总有很多人教你怎么做。当电视塔造到一定阶段,一起参与的有上百人,我们好像突然没有发言权了。这是一个很大的心理转变过程。当你把孩子养育成人,孩子有了自己的生活,至于他今后怎么生活,最好的态度就是信任他,因为我已经把我的观念灌输给他了。
B:经历过“9•11”和四川地震,人们都对高楼心有余悸,你们怎样让大家克服高楼恐惧?
H:我理解大家。不过高楼其实比矮楼安全,因为矮楼和地震的频率会产生共振,而高楼不一定。另外,高楼采用的钢筋比水泥柔韧。地震是自然现象,“9•11”是恐怖分子袭击,我们考虑了这点。在结构上,如果有外力撞击,电视塔马上会分担、消解某一点的压力。在设计上,电视塔分内外两层,内层中心核是一个圆形的混凝土柱子。不可能有外力来冲破这两道防线;而如果遇到其他危险,人员撤离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,尽管可以采取各种措施,但是高度本身是没有办法克服的,就像登山登到一定高度时,总会有风险―完全没有风险是不可能的。人们也许会问,既然有风险,那么为什么还要登山?为什么要建这么高的建筑?因为我们想超越自我,明知前面有风险,但是我们要做一件从来没人做过的事情。
B:电视塔建成后,将是广州的地标建筑,同时也是你们的梦想之作。这两个意义,你们更看重哪个?
H:实现梦想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。到目前为止,广州电视塔是最接近我梦想的一座建筑。在设计时,大家都觉得这是天方夜谭,不可能实现,我们遭到很多批评。现在,它即将建成的事实不仅证明在建筑上存在一种新的技术可能,而且打破了既有观念,这是最重要的。
K:我和马克对这个问题的意见不统一。我觉得电视塔在中国建成对我们的意义也很重要。
B:你们的事务所有中文译名“信基”,名片也有中文版,看得出你们对中国很重视,为什么如此重视中国?
H:第一个原因是我和芭芭拉酷爱旅行。大学毕业后,我们拿到政府奖学金,用了一年时间周游世界―在非洲待了半年,在印度待了半年,还去了印度尼西亚和中国。我们第一次到中国是在1994年,第二次是1997年。旅行也是积累建筑知识的过程,比如我们注意到非洲把沙子、泥土等用作主要建筑材料;第二个原因是,现在一切事情正在中国发生,如果你要去中国,必须现在就去!因为中国正在急速发展,机会只有一次!在欧洲不论建什么,方案都要经过层层审批,有一种猛踩刹车的感觉。
B:马克曾经批评现在的主流建筑太肤浅、太保守。这是打击面很广的批评,你真的这么说过吗?
H:是的。目前大多数建筑都不是真正的建筑设计,只是造房子而已。它们遵守了很多条条框框和规范。房子虽然是新建的,但是其实都是老房子。因为建得太快了,很少有人关注建筑本身,也没人留心世界的变化,更没有考虑将来。作为设计师,除了关注设计,我还关注很多社会问题。你可能觉得我很天真,我希望用建筑改善世界。我很关注环境、人口等问题,当下世界越来越扁平,应该保持地区特性还是全球化?这些被广泛讨论的问题,我都很关注。
建造房子要有长远考虑。阿姆斯特丹建于17世纪,我们生活在17世纪的空间里。但是当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和那些老房子共处时,根本不会意识到这一点。任何建筑一定要考虑它的质量、将来。我要建的房子是100年之后仍然可以使用的,能够决定居住者的生活、居住环境的。否则,100年以后,我们又回到诺亚方舟上,船上都是没用的乱七八糟的东西。